連載小說：呼吸(5)

我送走了Tom之後，回到小房子裡，觸動了一下機關，地下室的門無聲地打開，然後我走進去。我慣常地坐到地下室裡的工作枱前，面對着枱上幾個顯示屏，正中的一個正顯示着一段聲音的波紋。

我在鍵盤上按了一下，呼吸聲又響了起來。

「嗄...嗄...嗄...嗄...」一段急速的呼吸聲，聽上去，就像這個人很緊張，而且很有可能正在做很花力氣的事，有點像在跑步。重覆了四次呼吸，維持了2點54秒，然後一下稍長的吸氣聲。任何人聽到這種吸氣聲，都知道這人下一秒鐘必然會大聲說出甚麼話來。

可是，錄音就在這裡完了。長度剛好3秒。

沒有期待的說話，也沒有任何其他聲音。只有呼吸聲。

這是第幾次聽這段錄音了？應該已經好幾百次了吧。每次聽完，心裡總會問，到底他下一秒想說甚麼呢？

半年前，Charles跟我說要到外地工作，我本來是反對的，但他很堅持，說這只是一個很簡單的工作，去當一個富二代的健身教練，為期一年，之後就可以回來。他還說，回報很豐厚，一回來，我們就有足夠金錢結婚和買房子。

我心裡明白，他是為了我而去的。他做的一切，其實都是為了我。他的工作是健身教練，每天在健身房裡教一些上班族如何改善身型，而且有時還担當銷售員的角色，向人推銷健身會籍。我和他都很清楚，這種工作很難在短時間內儲到足夠資金結婚和買房子。我其實不介意沒有華麗的婚禮，也不介意租住小房子，但他堅持要給我幸福的生活，要給我快樂。

這些我全都明白，所以，我最後都沒有阻止他。

可是，我後悔了。我收到一封信，信裡說，因為一次意外，房子失火，Charles因為來不及逃出來，所以被火燒死。我接受不了，我哭了一整夜，哭到昏了過去。當我醒來，我還趟在家裡地上，手上還拿着信，才發覺信紙後面還夾了一張支票。是一百萬美金的支票。

我很生氣，Charles的性命就只值一百萬美金？!但再想一想，我又能怎樣？Charles已經死了，我做甚麼都好，他都已經不會回來。這些錢，是用他的命換來的，我理應好好利用它，他才不會死得沒有價值。

我的生活從此變得沒有意義，沒有了生存的目的。有好幾次，我想自殺。只要在手上劃出了血痕，浸在溫水裡，血很快就會流到水中。但是我每一次都會提醒自己，Charles不會希望我這樣的，他做的一切，都是為了讓我快樂地活下去。但我實在太累了，是哭得太累，還是想他想得太累，還是活得太累，我都已經分不清了。

終於，到了那一次，我下定決定要完結這沒有意義的生命，就在我行動之前，我看了一下手機，有一個未接來電。

是誰呢？一打開iPhone，看了看來電紀錄。

是Charles！

我差點昏了過去。Charles不是死了嗎？怎麼還會打來？

我有想過根本不是他打來的，說不定是那個富二代不知怎樣保留了Charles的電話然後打來的。我想按下去，打過去看看。

這時，一條短訊發過來。「你有一個留言。」

留言！Charles！我知道是你，一定是你有話要對我說吧！

我撥號到留言信箱。

「你有一個新口訊。第一個口訊。嗄...嗄...」

呼吸聲？

「嗄...嗄...刪除及收聽下一個口訊，按7字。要儲存...」

只有呼吸聲？這是甚麼意思？我很不明白。

我不想那麼多，說不定打過去就有答案。我撥了電話，可是，電話不通。

我打了很多遍，也聽了很多篇這段錄音，我肯定這一定是Charles的聲音，但為甚麼只有呼吸聲呢？既然我聽到Charles的聲音，是不是代表他還未死呢？要是他未死的話，他不會一直都不聯絡我的。要解釋的話，他不聯絡我，有可能是由於他沒有能力聯絡我，例如受了傷，也有可能是他不被容許聯絡任何人，也就是說，他可能被人關起來了。

想到這裡，我決定了，要是他真的還沒死，我一定要把他救出來。雖然到最後可能會發現所有事情都只是一個玩笑，但也總好過甚麼都不做。反正，我的生命沒有了他，也就和死了沒有分別。

我曾經做了一段長時間的軟件工程師，我相信我有方法可以把Charles找出來。

我把聲音檔傳到電腦裡，然後經過聲音分析軟件的處理，把聲音以波形顯示出來。

就像我現在看到的畫面一樣。

我看一看手錶，9點04分。是時候了。我用電腦打開一個程式，一連串時高時低的「嗚嗚」聲立即傳了出來。

是警笛聲。